S线鸟没死的if发展
第一日,他在昏黑中目见了光。
第二日,他发觉自己立在水上。水面如沧海,如深渊,无有尽头。
第三日,他意识到秩序在洞穿和归还,他正在生与死的边界中。他已知晓过去的时间。
第四日,他寻到与他一同坠下的旅伴,等待对方醒来。
第五日,他们呼唤了彼此的名字,而后再没有对话。
第六日,他说,我们该走了,德幸。那人应诺了,跟在他身后行走,悄无声息。他回头,发现那人早已消失在水下的倒影中。
至高天研究所事件过去后的第七天,初鸟创恢复了全部意识。他的一切都完好无损,无论是记忆、能力还是躯体,唯一没能确认的,就是在苏醒时呼唤了德幸的名字,却只有连空气都不曾波动的寂静。
计划的每一处都不算成功。他没死。与细胞的连接也没有消失。这样不足以拯救、赎还和清算过去的那些错误,他想着西奥多那副与死亡无关的样子——没有伤口的痕迹和治愈的过程,没有任何证据判明了神是宽恕还是惩罚——有时候西奥多就在洗手台前用刀片割开动脉,而留给他的只是没有清理干净的血点。这导致他误解了以为他们在这方面存在些许一致,以为失去了头颅是应当活不下来的。然而结果对双方来说都并非如此。初鸟感到一种腻味的不快,这一系列事实好似污黑的油渍黏在思考里。
他转动眼球,移开目光,将四周的陈设收入脑海,试着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起身体。他躺着的床边不远处是大开的玻璃窗,阳光倾泄进来,照亮左侧更深处已被关闭的许多器械,自身的意志操纵着一直与自己共处的这具身体,从末梢到终端,稍微确认行动能力后,他沉下思绪感应、寻找着接受了自己细胞的那些“果实”们。
与预定中构建的结果并无差异,应当回归的皆尽归于尘土,他施予的救济在神之爱的推动下完美地被接受了。那么为何唯有自己存在于此的事实与剧本相悖?计划又一次失败了吗?明明神之爱毫无疑问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不存在无意义之事与偶然,发生的一切都是预兆、隐喻和信号,他从来坚信如此,既然这样那也必然存在某个原因——他想到了在彻底醒来之前仿佛梦境残余的光景。
“德幸……不会和我走吗?”初鸟思忖着,伸出在那时向着德幸邀约的那只手,透过五指的阳光将其分毫毕现,完整的没有瑕疵的,他的躯体按理来说不应当再复原,即使剩下了残存的活体细胞也一样,因为一切都已经终结。然而咬合的齿轮出了错,他还有尚未做完的工,在那一处边境回首后感受到强烈的、几乎从胸口迸发出的撕扯感或许就是指引自己折返的“理由”。
“喀嗒”一声,门被打开了,踏入这空间的人正是六鹿视澄,他对上初鸟投射过来的视线,用一贯平淡缺乏波动的语气打了招呼:“已经完全恢复意识了吗,可真是了不起的细胞啊,初鸟。”
“视澄。”初鸟从醒来看到这充满熟悉医疗机械的室内和显然是才被关闭的生命监控系统,就了解到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监视之下,“果然是你们把我剩下的部分带回来了。”
“毕竟多少有必要减免一些损失。但可真没想到还能再次与你对话,负责保存的人报告说你的细胞开始增殖的时候,目睹了那个景象的人都吓得不轻。怎样,身体还好吗。他们预计你就要在这几天醒过来,所以你这里一有动静就通知了我。”视澄走到初鸟躺着的床的一侧,靠着墙,因为带着墨镜看不清视线,好似在和空气对话那样隔着一米的距离询问。
“这样啊,你是想问我的细胞和能力有没有损伤吧?这件事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一切都很正常,连…缺失的身体也恢复了机能。”
“可喜可贺。虽然就此来看你的救世计划有了疏漏,毕竟你没能作为‘灾厄’死去,当然,并非世俗意义上的。”
初鸟自醒来就没有笑过,此时他的眼睛如活动人偶般转向了六鹿。
“99年后为了掩盖事实对你的户籍进行了注销,现如今再挖出一个未死的教祖以我们的立场来说也很麻烦。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大司教宇津木氏的错误和阴谋不是很好吗?反正那家伙的话,应该很乐意担当这个角色。”即使说着像是挖苦的话,六鹿的话语中也缺乏情绪到宛如陈述事实。“研究所的搜救和清理已经初步完成,媒体报道也开始有减弱的趋势,现阶段来说,我们六鹿一族作为支援者有必要尽可能挽回研究成果,所以在确认东京本部没有爆炸后,我们对你和宇津木的遗骸、以及其他研究成果进行了回收。”
“……原来如此。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视澄?”初鸟合上眼。
“4月15日。”
他没有花很大力气就说服了六鹿给予新的支援,或者说是新的交换条件。武力胁迫的选项在目睹了子弹无法穿透真空而停摆的画面和安保人员无故发疯之后放弃,而初鸟也并不介意他们的明显和隐蔽的监视——他与外界的往来都要经过审查,但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圣痕想起不能透过屏幕起效,所以房间的内部干净得一览无余。过去的许多年他已经习惯被时刻关注,从心脏的跳动到脑波的起伏,任何一个指标的变化都被记录,以至于看到那些洞穴般的镜头就反射性想起睁开的眼睛。
被送来的东西除了床和桌椅外,还有被挖掘抢救复原出的研究文件。初鸟浏览它们,然后放到一边,大部分时候他都像是对着白纸闭着眼发呆。六鹿曾询问是否需要向他提供电视等了解外界情况的渠道,被初鸟拒绝了,和拒绝提供的饮食时一样轻巧。
他醒来后就再没有做过梦。在研究所的时候他偶尔会做梦,那是细胞为他呈现的从记忆中裁剪出来的录播,又或者是心血来潮时读取的其他人的记忆和思考。但现在所有终端都关闭了。他自己的内部在睡眠中也不再呈现任何影像,因此更多的思考填充进了黑色幕布下,无论睁眼与否,多足昆虫抓挠般的焦躁都在幕布下盘旋。
死亡并非终点。初鸟的手指拂过白纸上墨黑的数字,他自认是地狱的永住民,如今不过是应要领受的工,但德幸在哪里?既然自己这副躯体并未消散崩坏,他必然也在某一处才对。
“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纠正错误。”他在第二个星期日对六鹿视澄说。带墨镜的男人扫视过房间内堆满书本和文件的一侧,和空空荡荡仿佛从没人生活过的另一侧,微微颔首。
“驱动世间万物的是神之爱,距离沿着被指引的道路到达的终点还有要完成的试炼,这就是我必须给予他的救赎。”初鸟合着双眼,平静的、恰到好处能被形容为宽悯神圣的微笑难以解读,六鹿自认对初鸟创这个人物有一定了解,但还是难以理解。比如,那个在对方手中握着的空杯子,是普通的毫无特点的白瓷马克杯,和多年前至高天研究所配发的形制完全一致,他知道这是初鸟请求的,但为什么?
“我本来早应发觉…德幸或许才是最需要引导与拯救的那个人。我自以为他的虔信和爱是令他一直追随的理由,但盲目和傲慢也是罪行,于是他误解了神之爱,走向了灵魂无法被衡量、得拯救的无信者的末路。”初鸟像是得出了结论,一字一句将答案撰写在纸上那样说道,“所以,必须让他了解到神之爱是绝对的。”
六鹿还是那样八风不动的样子:“你想要做什么?”
“证明。”初鸟没有说明的意思,“我要去山里寻那只迷路的羊,使他得拯救,得欢喜。”
他不是神,也不是神子,死而复生的权能不能够被使用,此前那些宛如新生的植物,不过是接受了他的细胞,转变为另一种形态。但这次也不是逾越,而是将要实现的、理所当然的事实。
六鹿提供的住处因为缺少任何装饰而像是被剥夺得一无所有,墙壁和房间都是类同的重复。初鸟打开唯一一间贴有瓷砖的房间,走到光洁的浴缸前,让它蓄满三分之一。注意到的时候墙上的镜子在他的一瞥下碎裂,碎片都映出不够纯粹的鲜红。他拾起一片,割开手腕,血流维持一个稳定的速度滴落。一些常见的营养元素溶液被倒了进去,一些不那么常见的试剂和粉末被溶了进去,血的颜色并没有被冲淡,反而浓郁得骇人。当它们平静下来、显现湖泊般的宁静时,初鸟拿出了六鹿交给他的宇津木的残骸,把它们撒进去,黑色和灰色的骨殖瞬间沉到底部。注视了许久,他用手指在液体表面划动,涟漪平静地出现,在坚硬的瓷壁上破碎,显得他的行为就像心血来潮的玩笑。
离开房间之后,初鸟创回到书桌对面的床铺上,看到石英钟的指针。停摆的指针们形成尖锐的角度,秒针如濒死的动物那般颤动挣扎,随着外界天色的变化,阳光晕染过的白墙会被催发成透明的橘红,又沉降为黯淡的紫和月光标定过的深蓝。那些变化的光像来回放映的电影画面,直到初鸟起身,打开房间的灯,电流灼烧带来白炽的光芒结束了等待。
他打开门。房间里的浴缸里长出了珊瑚似的根系和肉瘤,像是在电镜下观察到的奇特蛋白质外壳的形状,粘连的丝丝缕缕构成它鲜亮油润的液体表面,宛如一颗活生生心脏鼓动的微颤,许许多多团块以固定频率膨胀收缩着,不同种类的红排列成织造的纹路展开着,要任何一个拥有常识的人来看,浴缸里的东西就和猎奇电影里的道具一样,哪怕只是放置在一旁也足以唤起叫人作呕的厌恶感和恐惧心。
初鸟站在门口的分界线上等待。十分自然地,鼓胀得过分的肉块很快在浓郁的鲜血气息中破裂了,拉扯着的薄壁组织老化死去,就像过熟的石榴暴露出内部包裹着的一具拥有深色头发的躯体来。那是颗由一半裸露在外的灰白脑质和肿胀血瘀构成的头颅,一张被血线撕扯得七零八落的面孔,他还穿着被火焰烧灼得焦黑、被异化躯体撑破的紫色袍服,眼睛无可奈何地张开而不是总以微笑表情来掩盖——和最后时刻因为出乎他意料招致的茫然无措不同,这里的宇津木显然不记得任何事,空白被铭刻在死人的眼睛里。是的,在复活完成的那个刹那,就像接触到空气迅速氧化了一般,这里有的只是尸体了。病变了的死亡弥散开,周围血肉同落了地的浆果果肉那样开始发黑变质,酸甜的腐败气息开始蓬发扩散。而初鸟毫无诧异。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德幸。他合上门,回到名为时间的洞窟前继续等待着。
这并不是一次失败,蛇一生不止蜕一次皮。分针倒转过若干圈的一格,第二次推开门时,初鸟看到了比之前更高耸隆起的肉质和粗大如神经网络的血管开始向浴缸外蔓延,里面液体的颤动更加微弱凝实,他思索片刻,伸出带有伤痕的那只手触碰液面那已经形成实质的薄膜——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瞬间消弭了,两道鲜嫩的凹槽留在那里,血涌了出来,沿着指缝滴滴答答往下落。疼痛一如既往来得不够准确,在至高细胞修复了伤口之后,些许幻痛才冰凉凉地贴上来。
初鸟对着完好的躯体沉思时,在旧有肉质上扩充的新肿块拉开裹尸袋似的开裂,纵向的裂隙中露出的人形要比之前那个整齐洁净得多,也更年轻一些。和初鸟有时使用司祭们、研究员们、实验体们的眼睛,以及用宇津木自己的眼睛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大司教有着相同的气质。就如一枚过熟后开始皱缩的果子,那张脸上有不太明显的笑纹、青黑的眼圈和略微凹陷的双颊,高大但枯瘦的身材让被黏液沾湿了的袍子像挂在晾衣杆上的床单那样空荡。初鸟记得有一次从一个信徒的眼睛看到了宇津木恰好在圣堂的玫瑰花窗下讲经,那些絮叨反复的称赞和空洞的言辞已经模糊,就和被烛光带来的黯淡融化了的背景一样,只有自上而下透出的光擦出大司教的轮廓,和一双毫无笑意、却又如魔鬼诱惑他人时燃烧似的眼睛。他品尝着信徒激动不安的心情,发觉这一个敬仰他的人和过去那些敬仰自己的人有着相似的虔诚。
他看着这个人。对方灰色的双眸在接收到影像后扩大,熟悉但又许久不见的那份含蓄的喜悦和随后而来形似惶恐的犹疑让初鸟发现,此时的宇津木拥有的只是在最开始时他们相遇的记忆,而那声询问一样的“创?”也恰到好处地证实了这一点。
不够完美的成果。匹配出错了的滑稽唱片。初鸟有些许失望,但习惯性微笑着回答他:“我没事,德幸。”这安抚及时松懈了对方的神经,在初鸟的注视下,刚好露出那副安心表情的脸像是蒲公英盛放着被吹散了果实一般迸裂,血液、脑浆和碎骨片肆意飞溅流落在墙壁和地板上,无头的尸体微微倾斜,被蠢蠢欲动的触肢缠绕和吞噬。不可避免的,他自己身上也溅到了血,制服上披挂的污渍却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初鸟抬起手腕,看到横越皮肤下青蓝色静脉的伤口已经毫无痕迹,但就和失去了的指甲一样,隐约的疼痛黏附在上面。
在被德幸取走半身后,他们对他的身体实施了一系列切除和改造手术。确切地说,增加了腰椎部分的支架、拿走了大部分消化器官并用部分人造血管取代和更改了体液的流动,被钢钉固定住的骨骼无可避免在十六年间不断磨损,而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创面则以定时更替的敷料掩盖,后期被移动到蔷薇之棺时,初鸟是意识清醒看着身体与机械和管道连接起来的。他无法使用至高细胞为自己重塑躯体,尽管这被归结于Ark的不足,可实际上他和德幸都心知肚明,并且就当时的情况来说,顺应了德幸的愿望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疼痛——此前初鸟只能模糊感受、猜测和描绘的触觉——变得清晰起来,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认识到了那是一道不能痊愈的伤口,于是依据知识构建出了它的形状:像被砂纸打磨和碾压了一张冰冷的玻璃纸贴在身上,又像是所有热量都从断裂的缝隙里流淌出去,消失在虚空之中,分界处带有平稳频率的电流随着时间逐渐跳跃着增大。初鸟并不时常注意到它,只是有时意识会在茫然的黑暗中中断,在几次被干扰了观察后他开始主动阻断神经递质的传递,到后来不断适应的细胞变得迟钝起来,直到最后被火焰灼烧时也只有锁链崩解的感觉。他也不否认自己的情绪受到一些影响,有时候像亟待水滴的高温的油,有时又像互相排斥却被强硬靠近的磁极,从而催促出愈发强烈对计划开花结果之时的期待来。
他不记得有没有和德幸提起过这件事,或许从更早之前开始,他们就不再需要交谈了。
第三次在门口等待时,初鸟看到浴缸背后的墙上长了黑色的霉斑。它们排列成液体喷溅的形状,在灯光的映射下像是用油漆画上去的涂鸦。室内血腥味浓郁得使人想起那场由他策划的清洗,在层层血迹中堆叠着已经看不出原始形状的尸体和残肢和此时浴缸中的物体有些相似。之前的两具躯体还留在这里,成为了重复利用的原基,那些肉已经不再颤动了,但它们仍是贫瘠的土壤。初鸟向六鹿要了一把园艺剪刀,剪断了一两根手指,让它们落进赤红的汤里。
一开始他使用回忆构建着名为宇津木德幸的存在。先是一片空白,然后是一个灰暗的、半透明的影子。往里面添加描述变得困难,他想说腐烂的蔷薇,但仅凭单薄的印象是无法定义出一个灵魂的,而细胞提供的信息会比记忆更可靠,毕竟他想要的不是创造而是取回。
第三次醒来的人拥有更多的记忆,初鸟在确认了他还不认识原田实这一点后才把换下了大司教衣袍的宇津木处理掉。
第四次的人停留在西奥多假死之前,他们交流了彼此的时间线,在初鸟杀死他时,对方有想要反抗的趋势,却又迟疑着顺从了。
第五次的宇津木恰好有了和记忆一致的身躯,在初鸟表明他需要完成的事后,他自己用冰刺穿了喉咙,就像不久前刺穿那时的初鸟的心脏一样。
第六次,那个一直伪装成狂信徒的宇津木被初鸟拉出浴缸,换下司教的制服。两个人都没有理会凶杀现场一般的浴室,当时初鸟以为那扇门不需要再打开了。
他们现在坐在一张桌子的两侧。并不是面对着面,初鸟能看到那扇合上的门。它是什么颜色的?并不是和乏味桌面一样的色彩,很快这个疑问被稀释消溶。他恍惚觉得德幸的脸上还戴着根深蒂固的微笑面具,但实际上那上面有着他们初遇时候的五官。
“你还记得这一切吗,德幸?”初鸟询问道,“你死掉,又复活的这一切。”
“是的,创,我记得。”宇津木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回答,他说话的腔调没有变,和那些年的探访时的对话相似,就好像一个人每一天按时打开电台能听到的广播声那样,脱离了熟悉的范畴,毫无变化到让人怀疑是前一日的复制。
他没有明确说明是从何时开始的“一切”,而对方也没有承认。尽管这件事无关紧要。初鸟本想直接停止这场较量,但为了确认这胜利是否是迷惑人心的假象,他提出了每一次都会询问的语句,正如在证明题最后写下“证毕”才最符合程序。
“那么德幸,告诉我吧,我们的约定是什么?”
和之前每一次都不同的是,这个德幸沉默着拒绝回答。既不是经过重重伪装的扭曲玻璃表面,也不是闪烁其词的冷冽火花,而是泾渭分明的境界线,他沿着它的指引走在蒙昧的道路上,使他们的距离不扩大也不靠近。
于是这依旧是一个错误。德幸答应了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么无法回答出约定内容的不是自己需要的那个德幸,但没有关系,他相信他总会来到这里的。因为自己就在这里。
初鸟站起来走到宇津木面前,俯下身,双手的中指贴合在对方的下颌线上,他们又一次注视着彼此,影像凝固在双方的瞳仁中。圣痕想起依旧不起作用,即使是初鸟,也对这样的固执和重复感到一丝不耐。他的手下滑到颈侧,按住了那里的血管,拇指叠合着顶在喉结的位置,握紧了手中的柔软事物。
这里的德幸是还没有接受他的细胞,最为年轻的他们相遇时候的年龄。更何况他也并没有反抗的意志,只是人的求生本能在挣扎的过程中让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初鸟习惯于直接剪去人体控制意志和思考的器官来赋予生命死亡,亲手感受活物的呼吸逐渐断绝、听见喉间发出被挤压的咯咯声、看到血液涌上脸颊还是第一次,被扼死的人绝不能说有多体面,他们的表情扭曲得不像样,口涎和泪水到处流淌,眼白充血,甚至在面容变青紫后鼻腔也流出血来。直到手中的暖意彻底消失,初鸟才松开手,看着那一圈像是被压烂了的水果色泽的淤痕,不确定自己是否掐断了对方的颈骨。
宛如预兆,那扇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初鸟拖着尸体走了进去,浴缸里堆叠的宇津木们开始融化,血流淌到地上。像是把身体沉入海底那样,初鸟慢慢把宇津木推进去,调整好位置,直到所有的血淹没了死人的头颅。
打开最后一间房门的时候,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西奥多还是不由得为里面的狼藉咋舌。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墙壁和地板几乎被陈旧重叠的血迹盖满,变成黑色。从门口射入的光映出室内唯一的陈设——一个没有接上水管的浴缸,地上是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碎块和一把满是污渍的园艺剪刀。他猛地吸了一口烟,驱赶走沉闷的令人联想到死亡的腐朽血腥味,走上前去。
浴缸里满是干涸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初鸟蜷缩着侧躺在里面,头发和衣服上的血可以看出是不同时间重复叠加上的,他一开始是闭着眼的,但当西奥多准备伸手查看情况时,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西奥多?”初鸟问他。
西奥多自然地收回手,和他对视着,表明自己没有敌意:“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有必要来调查一番罢了。毕竟也是出乎意料的‘后日谈’嘛。
话虽如此,初鸟,我以为你早就从幼年复活鸽子的把戏里清醒过来了。怎么,不觉得那是亵渎了你的神吗?”
沉默了一会,初鸟说道:“我不会像你一样。”
听到这话西奥多没有特别的反应,烟雾徐徐从他的指尖升起,许久后他问:“那你得到了什么结果?”
被提问的人闭上了眼,黑色幕布在脑中拉开,那一幅景象展现在眼前:在习以为常的果实成熟后的裂隙中,出现的不再是人体的轮廓,而是漆黑干瘪的碎块,像是被火烧过的肉体被敲碎。浴缸里的一切都变回原样,他在浑浊的液体中看到自己、也只看到自己的脸。
“德幸……不会和我走。”初鸟的语气没有怨恨,而是带有一丝彷徨。
“之后你要怎么做呢,初鸟?还要坚持尝试吗?我觉得那只会是徒劳无功哦?毕竟他无法回应你。”西奥多掐灭了烟,询问对方的意志。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西奥多。既然失败了,我也应该迎接自己的命运才是。”
他的话音刚落,就像梦境即将苏醒一般,四周的墙壁开始被光芒擦除。很快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西奥多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抬头看着不知何处,吐出最后一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