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线描写
钟声仿佛从遥远天际的一角落下,随着被掷出的火焰那明亮得过分的光芒迸裂,他头脑中的昏沉与身体上丛生的赘生物同四周的墙壁一同崩坏碎裂,神的烈火叫脚下的地面裂开,透过被能力催生出的冰壁能看见下层熊熊燃烧的火焰,扭曲了一切物什、一视同仁将周遭都卷入然后毁灭的火焰。有无数黑色的人影在其中哀嚎狂舞,在那光耀的影子下,而他也同样被这异象吸入,巨大骨翼磕碰着在建筑物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同时它们也一边溶解一边折断,从自己身躯中流出漆黑的液体劈里啪啦同碎石一起在最底层激起声响和烟尘。
巴别塔坍塌了。这正是终结之时,本就失去了视力、大脑正无休无止地再生、意识处于螺旋不断的混沌中的宇津木在坠落的途中看见了地上死去的教徒们,惊鸿一瞥地。面容模糊的幻影站在环形的裂隙边缘俯视着他,有的幻影却如他们还活着那样普通地在建筑里行走、工作、交谈、集会…他看到阿卡夏之民的人们,他看到在中庭里选择花盆的另外两个人,他看到完好的彩色玻璃花窗下伫立的十字架和中央的葡萄叶,赤红的地面如记忆里一样是被血泊浸透的,以及由聚集着的信徒们变成的堆积着散落着人类的身体碎块与断肢,还有创那轻飘飘幽灵一般的背影……他正向何处下落?与那因悖逆神从九重天打落深渊的堕天使目的地一致么 ?
他想起来了,地下是研究栋,是关押了十数年来用以实验的动物和人类、进行了违背伦理和自然的疯狂实验场,是已然被神抛弃了汇聚了众多罪恶与丑陋的炼狱。他摔在出水口的边缘,幸运地得到一些缓冲,不至于更加破碎。震颤的土地仿佛替死于此处的亡灵哀嚎,连带着自己的肉体也一并哀嚎发狂,黏糊糊的肉块和污血努力靠近伤口的姿态可笑得连他自己都忍俊不禁起来,平素里被层层衣物整齐的包裹着的躯体流出漆黑又令人作呕的内在,而这些东西本就是无意义的空洞,却依旧渴求着回归原型。
但是……
“要去…要去创那里…”宇津木摸索着地面,从几乎被火焰灼伤的喉咙挤出这几个音节。他全身都有程度不同的伤口,异化的骨翼耷拉着变成一个沉重的负担,于是就像船舶靠岸解下了风帆然后任由它们被风吹雨打一般,那些骨头蜕下后很快就腐烂成粘稠的溶液,粘连着委顿着,被抛弃在那里。他感到神志被疼痛和晕眩灼烤着,只能仿佛地面伸出许多只手拉扯他的脚步那样踉跄着、极不得体地爬了起来,步入建筑后鞋跟不时嵌进裂开的地砖缝隙里,歪歪扭扭地走着路,留下拖曳的漆黑液体不断流淌在地上。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听从内心最深处的愿望还是细胞原型的意志而被驱动的身体一边崩溃一边重组,在脑海中浮现的到处都是幻觉,或许就连感到被呼唤了也是幻觉。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可能是碎掉的培养槽,但连手掌被碎玻璃扎破的触感都模模糊糊,在半跪着挣扎站起的时候又因为体力不支摔倒,狼狈地咳嗽出古怪味道的血,好一会才停息。深呼吸几次后,宇津木慢慢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像最后一步似的拼尽全力,躬身低头,身体无意识地想要蜷曲。
道路在摇晃,道路在消失,怪异的视野里出现闪烁着颜色的人影。他被回忆追上了。某一次庆贺实验成功的实验员们,年幼的还会对实验小鼠好奇的人材,给药失败暴走的半人形的怪物,曾经活着的人,已经死去的人,形形色色分布在这条路上,他们或是向他呼救,或是朝他辱骂,或是狂喜着称颂。每经过一个幻影,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短暂得如若实验中摇晃试管出现的烟雾,而宇津木丝毫不曾朝他们投注过更多眼神,他执拗地向着唯一的方向走去。到最后这条路上连光都消失了,不断地下楼梯,膝盖打着晃,也许就像一具全身着了火的骷髅被意志拖曳着磕碰着跌跌撞撞。
感受到比此前的跌落有过而无不及的疼痛的身体或许已无力再生,鼓噪着的心脏泵出激烈的血。门对他开放了,纯白的蔷薇中央是初鸟创。即使断口用花朵掩盖装点着,宇津木也对其下的真实烂熟于心。他确认带好了狂信徒的面具,拿捏得恰到好处,上演了应有的末路,安静地等待着幕布降下的时刻来临。
“谢谢你,德幸。”隔着透明的屏障,初鸟向着已经被火焰烧尽的他道谢,满足于按照自己剧本上演的这一切。狂热的、被火焰吞没的罪人和将这一切都结尾的、作为灾厄的祂,这便是神之爱予他和德幸的,完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