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这是一篇如果他们生活在现代背景下的番外,剧情基于COC模组ストレイド,(在我进行大量魔改后)可能存在少量剧透部分,不存在骰子女神的意志,一切都来自作者的XP,阿门。
还不是换季的时节,医院里照样人来人往,每个人行走的时候都带着三四种愁绪,各种各样分贝的人声混在一起,形成状似平稳的波涛,很容易将其视作可被忽略的背景。这是一间综合性的大型医院,开阔空间的角落仍弥漫难以消除的消毒水味,病人、家属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行色匆匆,都怀揣着忧心或不安的心思。艾利克斯回忆了一下自己上次来这种综合医院就诊的时候,他只到前台把急救的账单和手术费用缴纳完就走了,焦急的心情不见得有多少,恼火倒是真的。他打断了萨麦尔的三根肋骨和膝盖骨,自己也没讨着什么好,完全是遍体鳞伤地跟着坐上救护车的,出院后离职和搬家的手续忙得他昏头转向,像是逃难似的离开那座城市,下定决心要和过去交割干净。到这时候,对兄弟的一丝关心姗姗来迟了两年,他不由得恶毒地在心里诅咒萨麦尔最好有个难忘的教训——比如到雨天骨头缝会痛什么的——然后永远也别再来骚扰自己。
他咳嗽了两声,感觉状态比起床的时候好了一些,强撑着集中注意把邮件读完,实验室的负责人回复请假申请的速度比预料得要快,或许是昨天突然的晕倒吓坏了杰斯和米兰达,他们一定把这件事在那个南瓜派烹饪爱好者的午餐聚会上广而告之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艾利克斯记得自己上次放假是在五个月前,邮件最后将他申请的假期延长了一个星期,并且建议他去做个完整的身体检查。
在这个工作日的上午,等候就诊的人数没有多到让人烦躁,坐在身边的男人一个劲地吸鼻子,再过去围着茶色围巾的女人愁眉苦脸地数着从提包里翻出来的账单,诊室厚重的门只留了一条小缝,没法确定里头究竟进展到哪个部分而自己还要等待多久,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不可能形成持久热烈的交谈,所以走廊的这一块安静得像是陈列橱窗一样,又或者是流淌不息河流边上歇脚的几只水鸟。
“哪位是艾利克斯·艾斯波西托先生?”十来分钟后,拿着记录板的金发护士从室内推开门,艾利克斯向她点头示意,跟随进入了门后。
病症并不复杂、只是比较突如其来的感冒,艾利克斯和医生谈完他昨天的昏倒之后,同样得到了一个全身体检的建议,他读着打印出来的药品清单,计算自己的保险能够覆盖的范围,一边往电梯走去。在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带着口罩和墨镜、把自己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他们不太完美地擦肩而过,胳膊相互碰撞了一下。艾利克斯含糊地道歉,心思全在那份添加了一种不在保险单报销范围内药物的纸上,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女人在听到道歉后停下来若有所思的注视,同时,他也没发现从自己的衣兜里掉出了个闪亮的小东西。女人把它捡起来,看清楚是什么后啧了一声,扔到了转角的垃圾桶里。
实际上艾利克斯的交际圈不如他以为的那样狭小,在结束了与第四个关心他病情的同事的sns对话后,他感到疲惫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也许医生和丹尼说的没错,这段时间我确实太累了,但除了工作之外,还能逃去哪?如果有余暇来思考这个问题的话……不,工作很好,只是我到了最好去哪旅游放松一下心情的阶段。他从药店店员手里接过自己的那一份药,考虑了一会选择打车回家,他现在迫不及待需要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和窗帘围合出的昏暗环境。
艾利克斯现在居住的房子是由他大学同学的亲戚出租给他的,有着过大的客厅和餐厅,采光设计得不那么良好,在白天所有家具的边缘有着沉重的阴翳,吊灯的光冷酷地只照亮自己正下方的位置。曾经租住在这里的房客都向屋主抱怨过二楼东北角总是有怪声,就像一个人在垂死呻吟,而房东的孩子确实在几年前因为突发疾病死在了那里。这件事被传出来之后,极少有家庭愿意租下这一整套房子。艾利克斯不介意这一点,也不介意多花点钱换取一个更少被人打扰、更安全可靠的社区环境。他悄无声息地从上一套公寓搬走,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更换了住址和电话号码,搬进来并且正式就职后,也不曾邀请过谁来聚会,不订报纸,信箱上的姓名也没有更改,活得像个潜藏在城市里的在逃犯。
他入睡前吃了药,这几份药物混合在一起的威力远超他吃过的任何安眠药,比一块黄油融化在热锅里的速度更快,他滑进了梦乡,意识整个消弭成一滩毫无意义的液体,铺开在平面上,没有任何深度。
当一个力在液体中出现,并且推搡它们,使它们熔铸成实体的时候,艾利克斯首先体会到烦躁,他被迫睁开眼睛,和不慎掉进井里为了逃生精疲力竭爬上去推开压井石的人付出的努力一样多,痛苦到再无力气去庆贺自己逃出生天。身体沉重,四肢套了层铁壳子,动弹不得,不需要触碰也知道额头有多烫,好消息是比之前差点一头栽倒到地上的情况要改善太多,他甚至在十来秒内就调配了足够的精力来认知外界情况。
光源比入睡前要亮,艾利克斯发现自己不在床上,映入眼中的首先是核桃木的地板,上面有一层不算厚的灰,有个人在靠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坚硬而干脆。他试着动了动,察觉到身体的不灵活感主要来自绑缚着自己和身下椅子的绳子,还来不及发出疑惑或者求救的声音,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刻骨铭心的脸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来人有着饱和度过高的蓝色眼睛,海藻一样披散着的黑色头发从颈部滑下来,遮住大片肩膀,无袖连衣裙上绣着树叶和羽毛的花纹,那张脸现在用化妆品修饰成另一个人的模样。男性与女性五官上的区分度有时不那么明晰,但妈妈和萨麦尔在艾利克斯心里从不至于混淆,更何况他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兄弟把脸整容成另一个样子,每一次手术后对方都要轰炸好几十个电话询问有没有和妈妈更像,他看这张脸已经看到想要呕吐。
对方端着一个碗,弯下腰,凑过来看艾利克斯有没有苏醒,神色温柔、耐心而充满担忧,比之前的所有模仿都更像她,给艾利克斯的惊悚感也格外强烈。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萨麦尔!?”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因为强烈的难以置信显得像气球被涨破了后从空中飘落下来的碎片,嗓子疼痛得好似这个气球是在喉咙里爆炸的一样。
“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呀,亲爱的。”萨麦尔维持着那个微笑,一手端着不锈钢碗,碗的尺寸足足有七英寸,里面盛着粉红色的糜状物,看起来像是肉馅、油脂和奶油的混合物。碗里头放着一把勺子,萨麦尔用它舀起黏糊的内容物,把它靠近艾利克斯的嘴边,“来,吃吧,不好好吃饭身体是不会好起来的哦?”
“你他妈-”艾利克斯扭过头,但迟钝的身体和思维无法咬合,萨麦尔眼疾手快把勺子塞进了他的牙关,并且一直顶到咽喉,把里面的东西涂满口腔。腥味、甜味和芝士奶酪的香气随着食道一路进入鼻腔,舌头被搅动,唾液被迫混在这堆物质里面,渗了不少进喉咙口。勺子取出时,拉出一道长长的、犹如血混入了唾液的粉色丝线。萨麦尔毫不介意地再次挖起一勺新的,笑吟吟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艾利克斯紧闭着嘴,尽力不去看眼前的人影。小时候妈妈总会在他生病的时候亲历亲为地照顾他,喂药、喂食和看护,她一直尽责地扮演一个好母亲的角色(尽管有时候对于表演的渴望过于急迫),但这件事换成萨麦尔来做他就要怀疑对方喂自己吃的是毒药了。嘴里的味道甜腻得过头,舌根泛起苦味,显然有不对劲的地方,艾利克斯费了好大劲才把最后一点混合物咽下去,刚想开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的是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而不是老老实实听话吃下东西。
“你给我吃了什么?”艾利克斯面色难看得好像吞下去的是针一样,而萨麦尔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照样做作地歪了一下头,微笑着回答:“鸡蛋、牛奶和黄油,还有糖和果酱,生病的人就要补充营养和热量,对不对?怎么了,艾利克斯,因为生病心情不好吗?吃点甜的心情会好起来哦?”他持续地把勺子往对方嘴里塞,一点也不在乎艾利克斯用阴寒的眼神瞪他。这种神色也可以说是他所做恶作剧的褒奖,越是见着了,萨麦尔越是变本加厉。唉,自从他们打了那一架,弄得自己住院好几个月,搞丢了对方的踪迹后,他好久没见着这表情了。艾利克斯把他丢在医院,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账单上留下的电话也成了空号,尽管他付了钱,但他们不是亲人吗?萨麦尔不由得向妈妈写信抱怨了好几次对方这样的冷酷心肠,而妈妈也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谈谈。萨麦尔愉快地抓住艾利克斯的下巴,直接坐到被绑在椅子上人的腿上,撬锁一般用勺子边抵着对方死死咬紧的牙齿。他们靠得那样近,互相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萨麦尔一边用力掰开艾利克斯的下巴,手指不安分地戳进脖颈上的皮肉中,尖利的指甲充当了匕首的角色,一边学着妈妈的语气诱哄道:“亲爱的,亲爱的,多少吃一点,你的身体可没法饿着和病毒作斗争。”
病人的身体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软弱得让艾利克斯心里大为惊奇,他应该挣扎、哪怕被绳子绑着也不会乖顺地待在原地,至少不会毫无反抗地任由萨麦尔把生蛋糕糊塞进嘴里,可事实是他被塞满到黏黏糊糊的糜状物从嘴角溢出来。这不对劲,他怀疑自己的脑袋里也被高烧弄成一团浆糊。
“啊,全吃完了,真乖,真乖。我得去收拾一下,你想继续休息吗?那就睡吧,等会别忘了吃药。”萨麦尔敲了敲碗壁,站了起来,特意把装了药的袋子和水杯放到桌上,端起空了的碗,心满意足地走向厨房的方向。
艾利克斯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被浸泡在甜味海洋中舌头几乎全部麻痹,分不清自己是在往外吐出吃下的食物,还是下意识把含在嘴里的每一点液体都吞下去。头晕、昏沉、低烧带来的焦灼感缠绕在躯体各处,一只模糊的手在腹部掏挖。他看到桌上塑料袋里药物包装上的字符在晃动,其中几行组成“安定”一词,心里模模糊糊分辨记忆里是否有这一条目,又或者还是萨麦尔的恶作剧。艾利克斯闭上眼睛,被固定着的双手尝试活动范围,意外发现有个绳结就在能触及的位置,不知是对方无意或是故意留下的破绽,他单手拨弄着绳结的缝隙,费了好些时间才把绳子解开。
获得自由后,他扶着桌子起身,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脚步稳当了,他才注意到手上摸到一层滑腻霉斑和灰尘的触感,恍然发现客厅与自己印象中不同。尽管家具摆设全无变化,但四处可见的脏污、蛛网和尘埃都表明时间在这个空间里肆虐过的痕迹。艾利克斯提高了警惕,更专心地打量寻找着有什么异常。
放在稍远处桌面上的一面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镜子边框做工细致,金属锻造的纹路看起来很锋利,镜面没有划痕和灰尘,崭新得格格不入。他看见镜子的时候大脑获得了一丝隐约的熟悉感,好像曾经触碰和了解过它一样。追溯着这个印象,艾利克斯想起了同事曾讨论过的美术品风格,这面镜子的边框样式与中东和亚洲的风格相似,并且并非出现在日常使用中,而是用于通灵等仪式。向来对这种话题兴趣缺缺的艾利克斯没有参与到讨论中,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风格确实有特殊的魅力。
他终于想起来镜子的来处,大约在一个星期前它被邮寄到自己家里,寄件人是个陌生的名字,打开确认与萨麦尔无关后他就把它丢进了垃圾箱,为什么这时候它会出现?艾利克斯纳闷地仔细观察了一下镜面,只看见自己疲惫的脸,直觉让他放弃靠近,迅速移开目光,但在视线边缘有一瞬间镜子里出现了蠕虫般蠢动着的黑色触手,烟雾一般散开又凝结的触手缝隙中,许多蓝色眼睛露出獠牙般的笑意。
艾利克斯吓了一跳,猛地转头,不知何时回到客厅的萨麦尔无声地站在他身后,正用捉摸不定的眼神打量他,那份模仿自妈妈的微笑也还贴在脸上,除此之外,艾利克斯敏锐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处于奇特的愉悦中,像是在等着拆圣诞礼物。可自从妈妈离开家之后,他们就再没庆祝过圣诞节,更别提赠送礼物了;就算在之前,萨麦尔也从没对艾利克斯的礼物表现过惊喜。
“艾利克斯,你该好好休息的……”萨麦尔语调轻盈,伸手像是要扶他似的,“不然你的身体就会……”
随着他的话语,艾利克斯本想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但突如其来的强烈反胃感和眩晕一起冲击着身体,他抑制不住地呛咳着呕吐,混着血液的粉色混合物淌在地上,同时忽冷忽热的浪潮侵袭着身体,艾利克斯摇摇晃晃地倒下去,眼前是不断扩大的黑色斑点和红色血迹,他还在不停地吐出鲜血,控制不住地痉挛,体温随着丧失的血液一起下降。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艾利克斯几乎难以忍受这来自胃部的绞痛,又仿若只是一瞬,他失去了睁眼的力气,黑暗笼罩了一切。最后从黑暗的外侧传来萨麦尔的笑声,就像拿到了梦寐以求玩具的小孩子,意识消散前,艾利克斯狠狠在心里咒骂着对方。
从噩梦中惊醒的感受如同溺水死亡的刹那离开水,艾利克斯全身被冷汗濡湿,刘海贴在额头上,残留的反胃感和喉咙、食道的灼烧感令他不适,因为生病头疼得厉害,眼前反复着鲜红和漆黑互相侵蚀的画面。他慢慢坐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几分钟后才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帘全部拉紧,手机电源关闭了,床头柜上还有半杯水,开封了的药盒放在塑料袋里,一切与他入睡前别无二致。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他之前发生的只是个过于逼真的噩梦,艾利克斯也更愿意去这样相信,他一口气喝掉剩下的水,打开手机,发现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经过了大约十个小时的睡眠,尽管做了个恶劣的梦,身体还是得到了恢复,起码艾利克斯暂时没有再次入睡的打算,他靠着枕头回忆了一会梦里的感觉,猜测自己吃下去的应当是一种氰化物,其特有的气味约莫是被蛋糕原料的味道掩盖了,梦见萨麦尔也可能是病痛中的虚弱导致了不安全感——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换个门锁。
他的床,一个填满了羽绒和棉布的盒子,厚重的遮光窗帘堵住每一丝光线可能进入的缝隙,地毯吞没了脚步声,好像隐藏着野兽的洞窟。一阵饥饿感袭来,艾利克斯又找着了可以解释从梦中一直延续到现实里胃痛的理由,自然地起床,踩着拖鞋打算到楼下厨房的冰箱里寻找食物。因为工作繁忙的缘故,家里没有储存多少食材,他希望上一次采购的面包和鸡蛋还有剩,不然就只能冲份麦片充饥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桌面,宽敞的硬木上什么都没摆,那面奇怪的镜子真的出现过吗?抑或不过是自己为了合理化梦境填补的错觉?夜色浓稠,黯淡的冷色月光从窗户渗进来,地毯上像是结了一层霜,令艾利克斯有些分不清现在的季节。转过走廊时,他发现沙发扶手上放了本谁正看到一半的书,书页敞开着,被粗暴反扣在扶手边上。这本书有着浮夸僵硬的封面设计,副标题煞有介事地写着“揭示梦境之谜”,艾利克斯可以肯定他从没见过它,里面的内容更是极尽哗众取宠之能,被人用红线勾画起的内容这样说着:“总而言之,从超心理学的观点来看,人有时候是会做同一个梦的。有一调查称,当两人做了同一个梦时,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一个人会是做了梦的主人物,而另一个人则是进入前者的梦中。有推断说,如果主人物从梦中醒来了的话,进入梦中的人物也同样会醒来。”
连引用的调查报告都没有,这样的书不过是浪费纸张而已。避让着思考般做下评判,艾利克斯不再关心它,径自走向楼梯后的厨房。出乎意料的,厨房的灯亮着。呆板、无趣的白炽灯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案板上散落的蔬菜颜色鲜明得叫人不适,就像树林中有着格外鲜艳菌盖的毒蘑菇一样。平时他不用的炖锅和铸铜水壶被放在灶上,壶里头水已经将近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而炖锅里好像在煮着肉汤,可那味道丝毫没有诱人之处,直白的蛋白质变性气味仿佛在掩盖肉本身的腐臭味,几乎看到黑色触手般的形状在汤表面盘旋着。萨麦尔站在案板前,系着围裙,哼着歌把白胖滚圆的萝卜切成两段。萝卜的形状很饱满,泥巴和表皮上的些许瑕疵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更像一截女人的大腿了。艾利克斯被对方正站在自己家厨房这一幕冲击得思维停止了一瞬,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萨麦尔……?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来给他一个解释?或者这还是一场梦,他根本就没醒?
“我在给你做饭啊,亲爱的,你怎么了?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不再休息一下?”萨麦尔的语气理所应当得好像他们一向兄友弟恭、表现不正常的那个人是艾利克斯一样,但哪怕在他们还同住在一间屋子的时候,萨麦尔也从没有关心他到会为病人做饭的地步。他们或许会找一些药来,给口渴的病人递杯水,但更多的付出就再也没有了。
“你要乘机毒死我?”艾利克斯抓住门框,立马想到了刚才的梦,警惕得像只被激起了凶性的动物,“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萨麦尔把切好的萝卜码在一旁,带着无懈可击的、可以说是居高临下的微笑转头看他,拢起的长发随着动作垂落了一些,在灯光的照射下,它们的影子给萨麦尔的脸增添了几分诡异色彩,明暗对比突兀得像白纸上的墨。他优雅地执起刀,一点点向艾利克斯的位置靠近:“你病得太严重了,艾利克斯,妈妈要我们好好相处的呀,我很担心你……我们一直都住在一起的,你忘记了吗?”他那双蓝色眼睛直视着艾利克斯,紧盯着他不放,像是在寻找着、期待着他脸上开出什么花朵来似的。
“你脑子坏了?去看医生,好好治治你的脑袋和你的脸。你到底-”艾利克斯被他看得发毛,不愉快地想起过去自己多次搬家还是摆脱不了对方的回忆,下意识捏紧拳头,然而在他想要移动身体时,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了,沉重的拉力迫使他倒下,像是只被缝在蛛网上的可怜猎物,连挣扎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萨麦尔半俯下身,表情毫无疑问地掺入了恶意。艾利克斯熟悉这种恶意,当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对方就会暴露出孩子玩弄不能反抗、处于绝对弱势的昆虫和小动物般的恶意来,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给艾利克斯带来痛苦,并以此取乐。这正是他们无法调和的矛盾之一,没谁愿意每次上床后总要手脚无力、满身是伤地躺三四天,而萨麦尔可以说是压根没有要改的意思,争夺主导权又需要不依不饶地打上一架。但这一次有什么绝对性的不同,萨麦尔……他不是在玩耍,他认真地想要做些什么。
“亲爱的……妈妈总说你是她的甜心,让我尝尝吧?你究竟……哪里让她另眼相待了?”萨麦尔用刀尖抵着艾利克斯的眼睑,缓慢且用力地向下压,划开熟透了水果似的划开艾利克斯的脸颊,他吻着制造出的狭长伤口,吸吮着流出的血液,用舌尖挑开想要贴合在一起的两道肉壁,弄得他自己唇边和齿缝间都沾满了血。艾利克斯痛得叫了一声,可身体被牢牢制住,连转头避开都做不到。
“你、嘶,在发什么疯?!”说话要牵动伤口,他感觉得到萨麦尔咬住了他的脸,用牙齿不紧不慢地摩擦着,执拗地扩大着那道缝隙。对方这样动作的时候,艾利克斯的身体本能地被激起了一片寒意,那是人类在进化中未被丢弃的面对比自己更强壮的捕食者的记忆,肌肉紧绷,浑身颤抖,头晕目眩,同时手脚因为惊惧发软。艾利克斯听见血液涌出心脏在四肢百骸奔流的声音,每一根头发互相摩擦发出的悉索声,肉与肉互相接触发出的粘腻响声和唾液被吞下到食道时的“咕咚”声,他唯独听不见自己是否像个被捕食者含在嘴里的猎物那样尖叫出声。萨麦尔的牙齿嵌进了肉里,疼痛毫无预兆地钉了进去,锯子一样撕扯着、钳子一般碾磨着,他硬生生从伤口上咬了一块肉下来,仿佛真正的野兽那样撕咬着,直到那块肉完全脱离了它原来的位置,被人嚼着,消失在白色的牙齿和鲜红的口腔中,最后化作吞咽的痕迹,被萨麦尔贪食入腹。
好一会,艾利克斯才从这异常的情状中惊醒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萨麦尔,一个劲地盯着他看。他不是医生,对瘾君子也没什么研究,只能从书本和记忆里药物的不良反应推测萨麦尔现在的状况,尽管在大学毕业前他可以肯定对方连大麻都没碰过,但现在要是说萨麦尔成了个吸白粉的他也绝不吃惊。
但身后绑缚住他的力道是怎么回事?艾利克斯艰难地转动脑袋,看到漆黑如噩梦般的触手一圈圈缠住自己的四肢,感受到他的挣扎,肉质的冰冷触手毫不客气地勒住他的脖颈,让他仰起头,暴露出喉咙来,而萨麦尔更是丝毫不曾犹豫地咬了上去。他痛得眼前一黑,从伤口处流出的已不是血,而是温热、奔涌的生命,每流出一滴就带走一分温度,艾利克斯明白这是失血带来的错觉,可与失温一道填充了躯体的是迫近死亡的恐惧。直到他的眼前出现阵阵昏黑,萨麦尔才放开他,转而用手里的刀割开病人的衣衫,用厨师处理剥开笋衣的手法把艾利克斯的手臂取了出来。
手臂上传来的激烈疼痛一下子将艾利克斯从失去意识的边缘拽回来,萨麦尔的牙有着堪比野兽的咬合力——不如说,现在的对方更像一只尝到血腥味还未饱食的野兽,眼神晶亮,暴戾的食欲无法控制地扭曲了表情。或许是咬破了动脉,伤口流了很多血,把地面许多地方都染红,萨麦尔囫囵吞下嘴里的肉之后,又在伤口上撕扯下更多,直到骨头露出来,被舔舐掉血露出白生生的表面。艾利克斯不得已地沉默着,与缠绕在脖子上的触手对抗,很快他发现只要自己不施力反抗就不会窒息而死,但萨麦尔进一步的动作无疑是要致他于死地的。他手上那把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艾利克斯错觉只是一晃眼的瞬间,它就从菜刀变成了一把形状尖而长的剔骨刀,萨麦尔先是划开了他的衣服,然后是衣服下的皮肤,皮肤下的脂肪,脂肪下的肌肉和腹膜,伤口深而齐整,如同热刀切开黄油,或是装满了的袋子拉开拉链,腹腔里的内容物随着敞开的豁口流溢出来,热腾腾、还在蠕动和颤抖的内脏堆积在他们之间。艾利克斯被反呛了一大口血,连话都说不出来,失衡的血压源源不断将血从身体内挤出,姿势从被触手勒着反仰变成微微垂着头,喉咙里不断发出介于窒息的“咯咯”和血流溢出的咕噜声来。他无可避免地见着自己的内部正毫无遮蔽地向他人展示其色彩和形状,而萨麦尔也像个好奇心过盛的恶童那样伸手探了进去,长发落在那一堆肉上沾了不少血和黏液。他抚摸、揉捏、拉扯、搅动、又一把攥住,恶狠狠地掐着这些手感各异,如同饱胀过头果实的器官,甚至还把它们提起,想要丈量长度似的在手上绕了好几圈。这行为无疑给艾利克斯带来更多痛苦,身体受到侵犯、内部被人玩弄的触感和疼痛混合在一起,而显然这样的折磨还会持续好一段时间,萨麦尔兴致勃勃,辨认着内脏的形态,不急着吃掉它们。在艾利克斯已然模糊和昏黑的视界里,他看到萨麦尔的手握住自己的肝脏,发现没那么容易捏碎之后用刀削下一小块尝了尝,然后如同真正的野兽那样大口咀嚼起来。
“……很好吃,很好吃,艾利克斯,妈妈尝过了吗?你应该把自己盛在盘子里,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复活节的时候我们应该吃你的。”萨麦尔像个真正精神失常的人那样嘀咕,一边啃食、撕咬着,一边把手伸进更深的地方,在重重体液和肉壁的挤压下摸索到胸腔内,握住一枚苹果般握住艾利克斯的心脏,他笑嘻嘻地摆弄了一会,突然盯着艾利克斯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说,刻毒又恶意地诅咒:“这还不够,你去死吧,艾利克斯,这还不是最后呢。”他用力摘下了那颗果实,不待拿出对方体内就用力捏爆了它。
黑与白的闪烁后,断电了似的,一切都在瞬间远离了。留在艾利克斯眼中的最后画面是从自己体内流出的几乎要填满地面所有地方的血,一个人体内真的能流出这样多的液体吗?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把记忆里的一幕和现实弄混了。那也是一场画面血腥场面惨烈的谋杀,女人和无头的尸体在卧室里共处了一整个上午,血滴滴答答四溅满墙壁、窗帘和地板,床单板结发黑,太多血了,它们浸透了床垫和褥子,弄得像块血布丁上摆了个装饰糖人一样。女人站在被风拂动的白纱窗帘旁,满头满脸都是血,裙子斑驳,赤脚在血泊里来回走动,抱着他父亲的脑袋,无限温柔地亲吻着。
这件事的主角好像变成了他和萨麦尔。他被萨麦尔杀死了,两次,这不是梦。艾利克斯猛地从床上坐起,急促地呼吸和吞咽唾沫,冷汗濡湿头发和睡衣,他不自觉地抚摸上脖颈,然后是胸膛和腹部,尽管触碰到的是一片光滑,被牙齿啃食的感觉仍缠绕在身躯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把盘踞在体内本能的恐惧驱赶出去一样,但他伸手去拿手机的时候仍不住地颤抖,呼吸的声音粘稠沉重,牙关相互碰撞,这个梦太过真实了,艾利克斯试图说服自己,而且说实在的,有时候萨麦尔看起来就是那么疯,没准哪天他就干出了这事,所以这种程度的恐惧和警惕是必要的。
手机屏幕没有亮,艾利克斯怀疑是自己睡觉前顺手关机了,他坐在床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感受冰冷的液体灌入体腔的管道内,等待莹白的光亮起来。但在那之前,在黑暗中也能清晰目见的蓝色刺入了他的大脑——一双蓝色的、带着情爱和难以捉摸笑意的眼睛,妈妈的眼睛!艾利克斯吓得立刻把手机丢了出去,难以自制地做出躲避的动作,后背撞到了坚硬的物事上,他扭过头去,力道大得几乎拧断自己的脖子。在他身后是半跪在他床上的萨麦尔,对方脸上已经不再有那模仿母亲的笑容了,太多的恶意把它扭曲成了凶恶又冰冷的武器似的东西,他对艾利克斯这样剧烈的惶恐反应感到愉快,轻笑了一声,呢喃着:“脸色好差啊,做噩梦了吗,艾利克斯?”
随着他的话语,比黑暗更浓重的黑色涌来,扑向艾利克斯的四肢,那是在梦中束缚着他的触手,现在它们又一次履行职责,只是尽责得过了头,不仅把他推出去撞在墙上,让艾利克斯感觉脊椎骨都要被撞断了,而且用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绞断他的手腕,如果他们是受到萨麦尔控制的,毫无疑问对方再也不打算遮掩自己的杀意。
“好高兴啊,艾利克斯,你这样子多好啊,我早就应该……把你做成圣诞树的装饰挂起来。”萨麦尔恍惚地笑起来,“把你的脑袋挖空,里面塞上灯泡,放在树顶上。妈妈会喜欢吗?她好像很喜欢你的脸。”
艾利克斯能从对方的神色下读出埋藏的恨意,这些憎恨就像包在薄麻布下的匕首,根本无从掩饰,从他俩第一次见面开始,萨麦尔就对夺走了母亲注意的另一个孩子怀恨在心,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和母亲的命令不得不加厚麻布的层数,小心翼翼地让恶作剧不那么过分。尽管在母亲离开后,他们就再也不必躲着她的视线打架,而打架打到床上,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萨麦尔注意到艾利克斯的眼神,恍然大悟、或者装作恍然大悟:“噢,你知道我早就想杀你。这就对啦,你没那么蠢,我还以为……”他的笑变得危险,令人汗毛直竖,语气倒还是甜腻腻的:“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毕竟你只是打断了我几根肋骨,让我住了快半年医院,你没打算杀我,是吗,哥哥?”
不全对。艾利克斯感到被猜中心思的恼怒和面对生命危险的自卫本能尽数苏醒,他专注于回忆,以免说出什么让自己境况更糟糕的话来,现在更惹怒萨麦尔不是个好选择。他那时候没杀了萨麦尔单纯只是觉得对方不值得自己去蹲监狱,权衡利弊就像本能,一时泄愤换来的是赔上整个人生,这可不是划算的买卖。如果真要杀了萨麦尔,他会好好筹划,作万全准备。
“好啦,要杀你几次呢?这取决于我有多讨厌你,不幸的是,亲爱的,这根本难以计量,是个很巨大的数字。”萨麦尔一字一句说道,认真地竖起手指,“先从一开始吧。毒杀,那太快了些,你还没领受到痛苦就死了。第二个,吞食,味道不错。第三次,你是想失血过多,还是想要被活活痛死?”
他说完,笑容拉大,绑着艾利克斯的触手随之扭动,格外用力地拉扯着他的手臂,在萨麦尔的狂笑中,艾利克斯听到“扑哧”一声,海啸般的剧痛锤着他的脑袋,他的左手手臂被硬生生扯了下来,血液就像积蓄了太多气泡的啤酒那样跟随着脉搏一阵阵喷射而出,他可能喊叫了,也可能没有,意识不知是否仍旧存在。萨麦尔那不正常的笑容如同热病,他愉快地询问:“疼吗,亲爱的?”
“……疯子!你疯了!操你,萨麦尔,也该用夹子把你的脑子夹碎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水!你这个白痴!”艾利克斯难得的扭曲了一刹那表情,神色狰狞,萨麦尔的意图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给我等着……别让我找到机会报复回来。”他阴冷地警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怜,艾利克斯,现在该选哪一个呢?是继续扯下来,还是折断哪里听听你的惨叫呢?我会一件一件,把你做过的事情还给你……”萨麦尔示威似的靠近,手指轻点在剩余的肢体上,“先折断手指好不好?或者你喜欢拔指甲吗?还是说扭断一条腿?真期待你像蛆一样在地上爬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
触手随着他的举动缠绕上艾利克斯的大腿 ,像是海藻纠缠住溺水之人的躯干,危机感油然而生,在这针扎了似的不快带来的冰冷中,大脑运转得格外迅速,他在触手们发力的间隙挣脱了桎梏;但又不够迅速,右边的膝盖被反折,宛如春天扭下一根柳枝,柔韧的皮质层依然连接着躯体。艾利克斯摔在地上,眼前发昏,咬着牙用残余的手脚爬向房门,而萨麦尔在他背后失常地笑着,没有追赶的意图。他试图扶着墙壁站起来,但失血和体力都不允许他完成这项挑战,只能在再次跌倒后继续挪动着爬行。
卧室外的走廊不再与往常相似,铺就的木制地面上爬满地衣似的肉块和薄膜,房门和墙壁变作了赤黑色鼓动的肉壁,让屋子里像是什么动物的体腔内,艾利克斯从未以这样的视角观察过世界,他错觉自己是落入了猛兽腹中的食物,身下是拖曳出的长长血迹,如果停下就会被胃酸消融,而两侧的房间开始重复,他不能确定是闭塞的环境和虚弱的身体带来的幻觉还是实际如此,当出现了一扇半开着似乎还不曾被肉块污染的房门时,他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爬了进去。
这是个陌生的、完全不属于他记忆中任何一处的空荡房间,正对着房门有一扇紧闭的窗,窗帘是洗涤多次而显得脏污的白色,墙纸剥落,靠近地面和墙角的地方被霉斑侵蚀,地上铺着的地毡有着浓烈的化纤制品气味。房间正中是一台老式电视机,屏幕在昏暗房间中散布着光亮,和旧时录像带放映时的画面相似,先是质感不均的雪花点,频闪了好几次后,画面呈现出劣质恐怖片的视角,一个穿着裙子、戴着口罩的人拎着一个塑料袋,正拿出钥匙开门。镜头始终跟随着对方的背影,观众不得不与尾随者的视界融为一体,艾利克斯看到在黑暗的室内有什么物什的光亮一闪而过,同时镜头也摇晃了起来,下一秒,画面里出现的那个人奋力挣扎、大声喊叫着,似乎正要从什么东西的追捕中逃离出去,他猛地撞到了门上,但门把手变成了雕塑,纹丝不动。蔓延而出的黑暗从画面四角向那个人迫近,艾利克斯认出来在触手的包围中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从对方睁大了的蓝色眼睛中涌出了鲜血,像是放置在喷泉里的石膏装饰从孔洞中流出清水般源源不断。画面暗了下去,突兀得好像中间有一段被谁粗暴剪去了。下一刻出现的是过于白亮的浴缸,里头盛放的不是水,而是血液和流溢出的内脏,身处其中的人被切掉了四肢,整个下颌被卸了下来砍掉,只能从愤怒和恐惧混杂的神色判断,他在对施暴的那个人宣泄,在呼喊着某人的名字。从扬声器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和水流不断落到地上的声音,要仔细辨别才能区分那个人模糊不清的声音中隐藏的某个名字。艾利克斯盯着屏幕,心中有个猜想逐渐成型,不由得感到难以置信和不忿——如果这是真的,他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再一次的,宛如被干扰导致故障了的雪花屏闪过,几乎纯黑的画面蠢动着,些许缝隙透露出过于鲜艳和浓烈的蓝色,倒伏在地上的人全无生气,被拖拽着举起,触手摆动着散开,露出巨大的眼瞳,如同冰川开裂下的缝隙般幽暗的虹膜褶皱和瞳孔像是即将吞噬天地的月亮,难以揣度其中的情绪。而此时,它蕴含的恶意与粘腻的欲望已经无法掩饰,触手纠缠了上去,如同撕裂了这躯体,或是挤压出汁水,稠密的水声好像在模拟吞咽一样,缝隙中流出的体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与此前每一次类似,几乎破碎了整个屏幕的闪烁搅乱每一点画面,恢复成暗色的雪花屏。
艾利克斯想要从刚才目睹的东西中整理出可用的线索,但此时身后侧传来了伴随着冰冷声线的可怖威压。他还没听见脚步声,萨麦尔的话语就已经笼罩住他的身体。
“你在这里啊,亲爱的。好可惜,捉迷藏结束了呢!”
冷汗尚未滑落,在脊椎炸开的寒意令他头脑一片空白,从地毡中侵袭而来的触手只需要一个呼吸就缠绕住他剩下的四肢,比先前的动作还要更果断和机械,大脑甚至没有接受到信号,飞溅出的血沫落在艾利克斯的头发上。无可比拟的空虚感从四肢的断口侵入,和疼痛一起折磨着艾利克斯的身体,他没有力气惨叫,瘫倒在地上,舌头品尝到苦味和血腥味。
“怎么样呢,艾利克斯?你现在好像虫子,很适合被我碾死,手脚都没有了,还要继续逃跑吗?”
虽然这样询问,萨麦尔却不打算给对方任何机会,从他身后伸出更多淌着黏液的触手,它们依附般卷上艾利克斯的腹部,怀抱拥簇着一个坏掉的玩偶似的把他抬起来,像是蟒蛇绞死猎物那样用力,然而紧接着不详预感的不是溢出喉咙的鲜血,而是割开了鲜血淋漓的伤口。触手们扎进腹腔的开口,肆意开拓着尺寸,在内部横冲直撞,如同野狗刨食,但它们仅仅是为了给这具身体带来更多痛苦。血液和内脏的碎片混在一起掉出来,黏糊糊的面团和黄油被搅动的声音遮盖不住艾利克斯的痛呼,他大口吐血,触手盘旋着向上堵塞着血管和气管,有意抚摸着骨头,它们把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分别剥离,折断肋骨,随着整个身体被洞穿,肺叶被粗暴扯出来,从未体验过的剧痛直接中断了艾利克斯的意识。
呼吸被断绝,在黑暗完全涂抹掉一切之前,艾利克斯听到萨麦尔故意模仿儿歌的语调唱道:“给我你的眼睛,给我你的舌头,给我你的心脏,我亲爱的人啊,你躺在坟墓里,小鸟为你歌唱,为了那献出一切的不幸灵魂……”
艾利克斯不断下落,又一次落入自己的躯壳,他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完好无损,他手脚俱全,身体表面光滑没有伤口,内脏都待在应在的位置上,可那就能证明噩梦只是噩梦吗?幻痛如附骨之疽,灵魂都被撕扯分开的空虚感挥之不去,艾利克斯在床上慢慢拾起身体的控制权,刻意无视浸透身体的恐惧感,伸手摸向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再正常不过地显示着时间,但那好似固定在墙上顶替窗户的油画,艾利克斯发现他点不开任何一个程序,只有便笺本上多出了一条新讯息。
“在东西方各国中,镜子这一物品都与咒术有很深的联系。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镜子蕴藏着强大的魔力,有着映出异界的力量。而这么神秘的镜子,自然也会被人们用于诅咒中……如果你手上有受了诅咒的镜子,并为此困扰的话,可以把破坏它当作最终手段。”
写入的时间是当前日期的明日,艾利克斯神色冷淡地放下手机,环顾着已经被肉块侵入的房间,静静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肉块已然攀爬至床边,仿佛沙漏计时那样提醒时间所剩无几。他尝试条理清晰地一一列出可行方案和意外情况,出乎意料地,即使身体上没有任何妨碍,大脑却难以集中注意。艾利克斯试图追索阻止他思考的障碍,被似乎早有预见的憎恶和杀意反扑,撞到了墙上似的,他焦躁呼出一口气,按捺住颤抖不已的手指——还不是时候,必须要先解决噩梦的罪魁祸首。
房间中几乎没有落脚地,艾利克斯赤脚踩在触感诡异的肉块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门口。走廊的感应灯被遮了一半,照得这段路好似蛛网密布的丛林洞穴,艾利克斯慢慢地、一间房一间房地巡检着,大多数房间都被肉块牢牢把持住入口,他下了楼,费了点力气才打开厨房的门,出乎意料地,萨麦尔倒在地上,发丝纷乱,紧闭着眼睛,表情似乎在忍耐痛苦。
艾利克斯的呼吸停止了一瞬,他就这样站在厨房门口,简直像失去了灵魂似的,没有任何动作。良久,他才俯下身去检查萨麦尔的情况,触摸着一尊烫手的金属塑像那样触碰他的脉搏。
还活着,太好了。发自内心地这样想着,艾利克斯直起身,扭头寻找着放在厨房的工具箱,从中选出两磅重的钳工锤握在手里,观察着躺在地上的萨麦尔。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与医院检查身体的扫描设备类似,心里思索着要先砍掉手脚阻止对方反抗,就在他考虑着这些事的时候,从他身后蜿蜒而出的触手殷勤地帮助他捆缚住了萨麦尔的身体。艾利克斯也没有感到惊讶,不如说他此时没有体会其它心情的余暇。
他不甚温柔地推了推萨麦尔,而对方果然也深陷梦中,眉间皱起的痕迹更深。这是一张足以叫大多数人心生怜惜的美丽面孔,但在艾利克斯眼里就像浆糊、树皮和报纸糊成的粗劣偶人像,他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用这种方式叫醒了对方。
萨麦尔呻吟一声,睁开的眼中还有许多迷茫和畏惧,或许他也在不断被人杀死的梦中沉迷。他见着了艾利克斯,感受到脸上的痛楚,马上清醒过来,暴怒的情绪毫无预兆地覆盖了所有,他尖叫起来:“艾利克斯——你竟然敢动我的脸!”
“原来在你的梦里,我每次杀你都没有动过这张假脸吗?”艾利克斯把锤子换了个方向,用尖锐的一端对着他,语气平静,完全不像是满怀杀意即将实施暴行的人,“那你弄错了。”
“你-”萨麦尔想要反击,却发现同之前的梦境相似,只是被触手困住的人变成了自己,他变了脸色,意识到现在的主导权不在自己手里,但他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同时厉声威吓着、喊着艾利克斯的名字。
艾利克斯对这噪音置若罔闻,高举着锤子,将第一击落在对方的眉骨上,坚硬、尖锐的羊角部分刺入眉骨下的眼球,扑哧一声毁掉了萨麦尔的右眼。第二击瞄准了鼻子,砸得那儿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动作克制而准确,像是个雕刻石像的匠人,每一次落锤都将原料削去足够的重量,小心维持着萨麦尔的生命不至于过快流逝。当对方脸上有了让他心满意足数量的洞之后,他轻巧地换成扁平的一面,用厨师处理肉排的耐心,一一敲碎萨麦尔脸上的骨头和嘴里的牙齿。从始至终,他的呼吸平稳,眼神安定,就好像他不是正在折磨一个人,而是在做一件乏味又必须的工作。
萨麦尔吃力地呼吸着,尽管除了脸部之外的地方没有受到损伤,碎掉的骨头还是阻塞了他一部分呼吸系统。他的脸整个塌了下去,血在肿胀和凹陷的部位流淌,也许他想辱骂或是哀嚎,但在现在的情形下全数化作呜咽,好似一只遭受了不幸的动物。而艾利克斯对此毫无同情,他甩了甩手,丢下了锤子,起身走向厨房的角落,那里挂着一柄买回来几乎没有派上用场过的厨房斧。
合金制造的斧头有着轻巧的重量,但它的斧柄太长了些,他不能像之前那样安静地坐在萨麦尔身边工作,艾利克斯目测着合适的角度后退了几步,对着那些动物腹足似的触手下命令:“劳驾让让。”触手凭着他的心意松开了萨麦尔的肩膀和手臂,只是还牢牢固定着手腕,艾利克斯双手持斧,对准手肘劈了下去,血溅到了他的手上,而他也熟视无睹地第二次举起斧头砍断了对方上臂和肩膀的连接处,屠夫砍断家畜的后腿、伐木工砍倒高大的乔木也没有这样流畅,他完全是在单纯的折纸,对折,砍断,对折,砍断,直到他腻了,或是所有原料用光了。
萨麦尔不像是还活着,他的身体有四分之一已经变成碎块,但他仍能呼吸,失血和疼痛还不至于完全阻止他在心里诅咒,尽管他说不出话来也没有表达愤怒的眼睛。艾利克斯踩着他制造出的人体碎块换了个位置,用斧头的锋刃在萨麦尔的腹部比了一下,随即再次挥下武器。厨房斧的长度不足以一次就斩断半个身体,好似面粉袋子破了个大口子,里头的肉块和血液喷溅了出来,艾利克斯挥砍了第二下、第三下,将萨麦尔的身体拦腰截断。触手们如同无机物般固定着颤抖不已的手脚,此后,按照先前对手臂的处理,艾利克斯用斧头一节节砍断了萨麦尔的脊柱,直到斧刃卷曲,他擦掉喷射到脸上有些遮挡视线的血迹,倒提着斧头,观察、评估着萨麦尔此时的状态是否足以达到他的目标。
盘踞在脑海庞大杀意已经不像是千斤重的石头那样压制思考了,艾利克斯微微喘息,打量着自己制造的这一滩令人作呕的肉块,裙装下裹束的身体几乎不存在完好的地方,除了被利器毁掉的部分,触手也恶意地扭曲着完好的手脚,一根一根地掰断指节,挤压皮肤直到里头的血管和骨头断裂,它们无需得到艾利克斯的直接授意,而是遵循他潜意识的想法,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头滑过的快意。
他不需要和萨麦尔说永别,即使在这样的折磨中对方也不算完全死去了,或许是休克和昏厥,艾利克斯计算着对方失去了多少血液,同时希望这个人的意志坚强到没有被疼痛击垮。他笔直地举起斧头,对准尚且保存着完好形状的萨麦尔的头颅刺入,从眼眶一直插到地面,白色和灰色的流体迸射出来,有一些沾到了艾利克斯赤裸的脚上,但他也不在意自己本就踩着血迹的双脚变得更肮脏。
灯光变得不稳定起来,和之前在电视中所见的频闪的频率一样,触手们融化了成为漆黑的孔洞,艾利克斯感到自己在下坠,犹如从一层梦境跌落到另一层梦境,他合上眼睛,体会着这与步入死亡无异的睡眠。
再一次醒来后他察觉到不同,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他的卧室没有这样多的杂物,卷成一团的被子、把床铺塞得满满的毛绒玩偶、开封了的酒瓶、许久没有清理积满了烟蒂的烟灰缸、敞开着的四五个化妆包、几乎从靠背椅上掉到地上的各色衣裙……他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萨麦尔的房间。过去他们为了房子里的装潢风格吵了不止一次架,艾利克斯不能理解没有使用价值的物品出现在房间里的意义,而萨麦尔坚持每一件他买回来的东西都是有用的。
这间屋子被肉块侵蚀得更加严重,而且它们比之前活跃得多,落入其中的人宛如行走在怪物的喉舌中。艾利克斯拂开蔓延到自己身上的触手,环顾着房间寻找那面作为罪魁祸首的镜子,但一无所获,连梳妆台上的镜子和化妆包里自带的镜子都已经碎了。
艾利克斯果断离开了这个没有搜寻价值的房间,他刚走出房门就踩到了水渍,转角处似乎是浴室的屋子正不断从下方的门缝溢出水来,而肉块和触手都避开了有水的部分,蛰伏在那间房间外。艾利克斯推门进去,浴室的面积不小,墙壁上贴着金属质感的马赛克瓷砖,地上除了满溢的水之外还有两个空了的酒瓶,洗手池和浴缸上的水龙头正以最大流速放着水。萨麦尔睡在浴缸里,手臂软软地搭在一旁,黑色长发纠缠在赤裸的身体上,就好像他仍被那些触手束缚。艾利克斯站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好似一无所觉的人,余光瞧见了一只金属管的口红,他把它捡起来,旋出膏体,从水中抬起萨麦尔的脸,细致地在他唇上画好鲜红的色彩,然后故意用力揉搓着,把滑腻的物质涂抹到他脸上,制造出一幅像是吃过生食的假象。
“嗯……还不醒吗,萨麦尔?”他感到乏味,手掌下移到脖颈处,握住一束桔梗那样缓缓施力,语气平静得反常:“我现在没多少耐心。”
随着他施加的力道增大,萨麦尔微笑起来,睁开了眼睛,那双蓝眼睛里没有多少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失神,他装模做样地回答:“要叫醒睡美人不应该是用吻吗?”
他确实拥有如亟待被唤醒的公主一般眉眼精致的脸庞,只是气质和神情更像将无辜者拉入海底的水妖,哪怕是刻意的诱惑也令人无法抗拒,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咽喉的位置。
“别恶心我了。”艾利克斯冷笑着,并没有像萨麦尔想象的那样把他的脖子掐得更紧,而是猛地下压把他按进水里,同时整个人也迅速翻进了浴缸,用身体的重量压制着他。浴缸里的大部分水哗啦一声溢出到外头,但高度还是足够艾利克斯粗暴把萨麦尔的脑袋全部浸进水里。他们打架的次数多到几乎让身体形成本能,艾利克斯牢牢用双腿钳制住萨麦尔的腰部,用膝盖顶着他的手肘,同时俯身前倾令重心下降;而萨麦尔也扭动挣扎着,他反抗的力道几乎把艾利克斯掀翻,十指在对方的手腕和手臂上深深嵌入,意图用疼痛逼退束缚。
双方僵持的时间不长,最终萨麦尔还是因为氧气不足失却了力道,但艾利克斯直到对方半昏厥过去才小心放松了力气,随即他抓住萨麦尔的头发把他从水里拽出来。头皮上的刺痛给萨麦尔恢复意识的机会,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艾利克斯就扯着他的脑袋往墙壁上撞,刻意让对方的鼻子被撞击的策略能够保持头晕眼花的状态,艾利克斯数着撞击的次数,控制着力道和角度,到十五下的时候墙上已经出现了血迹,而萨麦尔的叫骂声也变作呻吟,他再次把人按进水里,同样数够了秒数后再拉起来,这时候萨麦尔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他不愉快地贴着浴缸壁恢复体力。当然,这样的争斗不过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对话前奏,不至于到杀死对方的地步,尤其是在艾利克斯主导的时候。他好像无论多么愤怒都不会失控,这也是萨麦尔总要试探和挑衅他的原因之一。
直到那一次……该死,为了什么来着?耽误了他第二天开会吗?还是考试?明明每次你都也有爽到,虚伪的混蛋!
“是你不懂适可而止,萨麦尔,你敢说,那一次你没有想从我身上切下点什么东西吗?”
萨麦尔发现自己嘟囔出声了,他现在痛得睁不开眼,也没法提气和对方吵架,咳嗽了两声,嘶哑着声音说:“所以你……就这样逃走了!”
“你想杀我,难道我就要留在那里被你杀掉?”艾利克斯从水里提起他的右手,捏住尾指反拗,等到萨麦尔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才停止,“可省省吧。”
“是啊……呃、啊!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死?我都杀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我都已经,把你撕碎了,把你吃掉了,为什么还要出现?我讨厌你……快去死吧!”萨麦尔咬牙切齿地低声诅咒,或许是用尽全力在说话上,他几乎要靠着艾利克斯拉住他的手的力道才能不滑进水里。
确认过对方应当再没有折腾的精力,艾利克斯转头望向这间房间墙壁上完好无损的镜子,仿佛和其中的什么东西对视了一眼,确认了什么似的,半是敷衍半是了然地说:“因为你想要杀我,是你自己不想要这个梦停下来。哼,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想我死,不过,现在又怎样呢?要死的是你了。”
艾利克斯松开手,走向反映着空无一物室内的镜子,一拳打碎了它,又数度击破完好的区域,直到镜子彻底破碎,碎片掉到了地上。他毫不在意手上流血的地方,拾起一块大小合适的尖锐碎片,回到浴缸旁边,注视着昏厥在水里无意识挣扎的萨麦尔。
他就这样看着萨麦尔身体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小,不时把对方的姿势挪动一下好让他完全浸在水里,一直等待着直到从萨麦尔嘴里吐出的肺部最后的空气,然后他开始默数,没有数据表明一个人从溺水失去意识到死亡究竟要多少秒,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经验计算时机。
在浴室灯光出现地震似的晃动的前一刻,艾利克斯干脆利落地用镜子的碎片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血液喷射出来溅满了整面墙壁,他下手极狠,割出的伤口深得可以容纳一根手指伸进去。这一次的死亡不再无声无息,艾利克斯的视角缓慢上移,一直翻过了九十度,他的头掉在了地上,他看见从镜子破碎掉的缝隙涌入的愤怒触手连着他们俩的尸体一块毁掉了整个梦境。
艾利克斯能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上浮,睁开眼的刹那就好像潜水的人回到被空气包裹的世界一样,他迫不及待地呼吸,置换着滞留在体内的疯狂的气息。手机正常地显示着现在是上午九点,尽管厚重的窗帘仍尽职尽责地维护室内的昏暗,他还是看见一线阳光从底部缝隙露出来。身体虽然依旧被冷汗濡湿,但病痛带来的沉重感已经消失大半,他满意地坐起,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药。但双腿感受到不同往常的触感让他动作停了一瞬,转而摸出窗帘挂杆的遥控器,打开遮蔽着房间的布幔,让光亮透进来。
萨麦尔就像个大型抱枕一样睡在他床上,裙子裹成一团,头发也乱糟糟地掺和在被子里,被光亮刺醒,他皱着眉睁开了眼睛,毫无焦距的眼神在几秒内迅速被置换,他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艾利克斯!你怎么在这里?!”
这下艾利克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他看到对方的左右脸颊上都长了好几块红斑,这显然不是睡觉姿势不对留下的印子可以解释的,而萨麦尔也察觉到他的视线,短促地骂了一声,双手遮住了脸。
看起来像过敏了,活该。艾利克斯在心里腹诽,把视线移开,问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家?我怎么知道,我回宾馆之后就睡了,然后做了一个梦-”萨麦尔的声音中断了,显然想起了之前他们经历的事情,再次开口的时候声线掺入不少危险的成分,“你干的什么好事,艾利克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镜子。我被你追杀的时候就发现那些触手是从镜子里出现的,他们不敢碰混了酒的水,我打碎了所有镜子,但还是……操!”他接着用极为恶毒的脏话骂了好几声,然后猛地抬头盯着艾利克斯,像是野兽锁定了猎物,“我在医院碰到你,你的口袋里掉了一面镜子出来,所以它们本来是冲你来的!”
“啊,是这样吗?但沉溺在梦里差点醒不过来的人不是我吧?你要不要回忆下,你之前杀了我多少次?被欲望控制没能找出答案,要不是我,它们真的会像你梦见的那样,把你吃了吧。”
“最后几次你的杀意又不是假的,少来指责我!”萨麦尔朝艾利克斯扑了过去,想要掐住对方的脖子,但被反应及时的艾利克斯按住了手,“而且在最后凭什么是你杀我而不是我杀你?反正只需要同归于尽,让我杀了你有什么不行?”
“那我们恐怕得一直被困在梦里了,你根本就不想醒,萨麦尔,在梦里你可以杀我无数次,真是美梦,对不对?”
“啊,是个美梦,但是是你先杀我的!少装受害者,你这个骗子!”
他们扭打在一起,弄得床铺乱七八糟,最后甚至见了血,萨麦尔在艾利克斯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而艾利克斯用枕头闷住萨麦尔直到他昏过去。他下楼寻找能用来捆住对方的麻绳的时候,注意到了垃圾桶里神秘的包裹已经消失不见,是被击溃了彻底消失,还是又被未知的力量投递到下一个受害者家门口了?艾利克斯没有多思考这件事一秒就把它丢进角落,他自己的事情已经麻烦得要命,没有更多的闲暇去顾及别人,一想到萨麦尔又一次找到了自己他就头痛得不行,说实话,他当真思考过直接杀了对方一了百了——
还不到时候,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实施这个计划他还没有思考过,或许是下一次争吵?又或者是在一个没有镜子的梦里?